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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复——花吐症（下）

【吴复生】

几片纯白的花瓣掉落在童话书打开的书页上。

吴复生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几片花瓣。

他闲着没事打开了父亲送给他的那本书打发时间，却毫无征兆的像童话里的情节一样咳出了几片花瓣。

吴复生自认自己在泥潭里沉浮了这么多年照理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见过了，但是这样的事情他的确只在童话里见过。

“少爷？”李问拿着一张画纸走了过来，看见吴复生在对着一本旧书出神，开口叫了叫他。

“嗯。”吴复生立即回神，合上了那本书走到李问跟前。

他甚至没来得及把花瓣拂下去。柔软的纯白色花瓣被书页无情的压扁，连渗出来都汁液也被贪婪的吮吸干净。

吴复生不太在乎生死之类的事情，在他心中有很多事情都远比自己重要。长期刀尖舔血的日子让他不自觉的变成了亡命之徒，他甚至有些期待这种生活的结束。

不过估计除了死亡之外他也没什么机会退出了。吴复生笑了笑。

吴复生照例是团队里最晚休息的。上床之前，吴复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喘息间又吐出了几片花瓣。

吴复生这才想起来为这件事情发愁，处理了那么多状况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对于这件事情，吴复生脑内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恐惧，而是自己绝对要隐瞒这件事。要是让自己的手下知道他们老板和中邪了一样随时可能被花瓣呛死，估计“画家”从此就要彻底销声匿迹了。

……到底应该怎样解决这件事情。

吴复生稳住身子坐在床上，发现自己头疼不已。

吴复生突然想到那个叫做李问的年轻人。

李问是他最近发现的一名天才。在遇到吴复生之前，他只不过是一名藉藉无名的小画家，连房租都付不起。然而吴复生给了他新的舞台，让他成功的当上了主角。

李问现在在他的团队里已经是顶梁柱一样的存在。

这位黑马看他的眼神里不只有畏惧与感谢，吴复生知道的。这样的眼神他看得多了。

不过对于吴复生来说，李问和别的芸芸众生不一样，只有他才能让吴复生家传三代的事业活下去。

胸口的刺痛突兀的打断了吴复生的思考，他用手捂住嘴，一阵咳嗽之后，手心上果然是几片熟悉的白。

是因为李问吗？吴复生荒谬的想到。他从不缺乏大胆推测的勇气，也不缺乏证实它的能力，也有直面真相的坚强意志。只是现在他想要休息了。

已经这样多少年了？吴复生记不清楚了，似乎从有记忆开始，他便知道自己的不同了。

好累。吴复生倒在床上，睡着前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你真的想要这样活下去吗。”

当然，就算是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在了吴复生身上，也不代表他会相信或者妥协于所谓的“命运”。早上五点的闹钟响了起来，吴复生在醒来的第一秒钟便开始收拾，没有一刻的耽误。昨天晚上是几点睡的他已经不记得了，总不过睡了三四个小时。但是今天他要去拍卖印刷用的器械，绝对不能有一丝的破绽。

吴复生下楼准备出门的时候看见向来最早起床的李问 此刻也不过刚刚起身，他走到李问房门口像往常一样的笑着，对他说：“早上好啊，阿问。”

李问睡意朦胧的脸上有片刻的欢愉，但是吴复生没看得清。他实在是没有功夫把时间浪费在“感情”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感情”。

吴复生坐在自己的飞机上，在各种想法的缝隙中想到李问加入他的那一天。他当时就坐在这个位置的旁边。

一想到李问，吴复生胸口一阵发紧，又咳出好几片花瓣来。吴复生好像想法被证实了一般，刻意在脑海里回放那个青年那天举着酒杯摇摆不定的傻样子，果然，胸口又是一阵疼痛。

他是多聪明的人啊，仅仅两天的时间，他已经能猜到个大概了，换做是别人大概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提出来吧。吴复生看着地上的花瓣，自嘲一样的笑着。

是心病，而且居然还是因为感情这样低俗的理由。连吴复生自己都不敢相信，正如他那天对李问说的那样，他不志于此。也许那个年轻人真的要给“画家”带来生机了吧。

吴复生看得出李问眼中的热切，也知道自己对李问的感情在仅仅数月之内就超过了团队里的每一个人。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但是吴复生却并不为此慌乱。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利用这份感情。

吴复生大概是喜欢李问，可是他还有更加深爱的东西。

他的祖父，父亲，他们的遗志与基业，还有画家这个名号，随便哪样都可以让吴复生献出他的生命，更别说区区感情了。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没有后代，甚至因为美钞的改革他连这一任画家的名号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吴复生看着窗外的云，脸上是同样阴郁的神情。不过他很快就收回来了，即使是在没有人的地方，他也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他要把那副伪装刻在自己脸上。

吴复生弄完那些事情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昨天没有休息，不过他还受得住。他照旧精神奕奕的走进工厂和大家寒暄，然而看到李问的时候，还是被他眼神里的真挚惊了一下。

吴复生不露痕迹的逃回了自己房里，吐出了刚才差点忍不住要涌出嘴边的花瓣。

他清晰的感觉到原本那个深扎入心底的想法动摇了一下。

吴复生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本书，翻开来看了看，第一次咳出来的花瓣被压在书页里变成了干花，死气沉沉的躺在非黑即白的文字间。

这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在他父亲还在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过吴复生和他父亲很像。那时候吴复生还很年轻，他以为这种相像只是在于容貌之间，可是现在想想，当时他的父亲和他差不多年纪，也是永远面带微笑，游刃有余，一切行事都以“画家”为名，与现在的他真是没有半分差别。

直到他去世。

吴复生很想问问他的父亲，他当初是否与自己现在一样疲倦。是的，即使是最亲密的亲人，他也照样不了解父亲内心的世界。

吴复生又咳出一大捧花瓣，然后发现平时每天坚持体能训练的自己此刻连呼吸都困难。

要赶快了。

吴复生第一眼见到李问的时候就知道“画家”在自己身上的结局。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吴复生更加肯定李问有能力代替他日后作为画家走下去。吴复生即将踏入暮年，现在又加上这种怪病，他必须要赶快把李问培养成下一个自己了。

他原本坚定于这个信念，可是现在，他有些于心不忍。

父亲也好，自己也好，所有的“画家”真的快乐过吗。

李问在造假的时候眼神里有闪烁的光，他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与吴复生一样，犯罪就是他人生的意义。可是当他成为画家之后，要把这份热爱与自己的生死捆绑在一起，和自己成为一个被束缚的傀儡，每一秒都面临死亡的威胁，对他来说，真的公平吗。

本来吴复生应该毫不犹豫的为了父辈的遗志把画家继续发扬光大的，可是他现在却动摇了。

大概自己真的很喜欢李问吧。

他想要李问活下去。

吴复生跪在地上，用手撑住身子咳出一大捧一大捧的花瓣。李问听到他剧烈的咳嗽声在敲门问他怎么回事。

吴复生没有开门。他无声的说：父亲，我该怎么办。

“阿问，等变色油墨的事情弄完，你就可以离开了。”吴复生尽量用自己最平淡的声音对李问说。

李问似乎想反驳，却没有说出口。他回了吴复生一句“好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李问坐在办公桌旁出神，甚至没有发现吴复生的步伐居然在摇晃。

所有的应该都完成了，只剩下“将军”的。吴复生收拾行李准备去清迈，临行前他悄悄告诉bobby多给李问准备两把枪。

变色油墨的事情早就做完了，但是李问没有走。吴复生也没有再提，他也想见到李问。

吴复生这一辈子对自己的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这是他第一次成全自己的贪婪。

李问看起来很高兴。吴复生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虽然他越来越虚弱，每晚发作的时候连呼吸都困难。

大概要结束了，也该把最重要的事情了解了。吴复生早有准备，在交易的过程中杀死了自己的杀父仇人，然后独自一人冲进枪林弹雨之中扫清其他的残兵败将。

他身上中了几枪，虽然不是要害，但还是钻心的疼。但是吴复生不在乎，他几乎是疯狂的杀戮，直至所有人都倒下。

终于结束了。

吴复生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倒在地上。一瞬间狂风大作，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白色花瓣漫天飞舞，吴复生就这样倒在了花海里。

李问被吴复生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此时他终于撞开门赶了过来。他的手臂因为撞击而鲜血淋漓，但是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一处伤痕。

而吴复生的鲜血已经快流尽了。

从此再也没有“画家”与它所附带的重重枷锁，只有即将死去的吴复生。

吴复生用他最后的一口气在李问耳边说道：“我给你准备了新的护照，你回温哥华继续过你的日子，不用担心有人会伤害你。”

“我们自由了。”

然后，吴复生闭上了眼睛，李问在花雨中恸哭。

其实只有一个人自由了，可是吴复生不知道呢。

无奖竞猜：少爷吐的小白花是什么呢？